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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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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力的點了點頭,安靜的由她抱著自己。

鄭氏抱著兒子,在心裏對自己發問,這世上最尊貴的女人是誰?她用郁氏曾叫說的一句話做了回答,眼神漸漸清明了起來。

“落霞。”鄭氏的嗓子有些沙啞,“你去告訴那個女人,她之前說的,我同意了。”

☆、第 50 章

宋景行在宮裏一直等到暗六來報說姜正則一家已經出宮後, 才拿著那卷賜婚的聖旨回了自己的右相府。

等他回到府裏時已是亥時三刻, 想到自己終於可以得償所願的在不久的將來將小姑娘娶進門,頭一回的,他沒有在回府後去自己房裏沐浴更衣, 而是第一時間的沖到了祖父祖母的主院了, 把早已睡熟的兩個老人從睡夢中叫醒。

宋斳住著拐杖扶著陳氏走進了正廳,向來儒雅的老頭這時也忍不住在嘴裏罵罵咧咧:“真是上輩子欠了這個臭小子的,大半夜的發瘋,苦了我和老婆子……”

畢竟任誰在睡的正香的時候被人大張旗鼓的吵醒都不會痛苦, 宋斳走進來都不擡頭看一眼正站著的孫子,把陳氏先扶到圈椅上坐好後才自己也坐了下來。

他擡眼看了一眼孫子,也沒給個好臉色, 雖然目光在瞥及宋景行嘴角的一大片烏青後停頓了一下,但他也沒有詢問,更沒有半分訝異,只喚人去準備壺茶來。

宋景行早就為老爺子準備好了濃茶, 叫何安適時地端了上去。

宋斳接過茶杯, 抿了兩口,也不說話。畢竟他真的對自己親孫臉上的傷是一點兒都不感興趣。

也不知道這孫子今年是犯了什麽不幹凈的東西了。自開年來, 臉上是接二連三的受傷,而且一次比一次慘。

頭兩回老婆子還問他來著,可他也只含糊其辭的敷衍了幾句,根本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那宋斳自然也不會大半夜的再自討沒趣。

剛剛抿的那口茶的香味在嘴裏漫開, 宋斳是個愛茶之人,雖然也想端著架子,可奈何這茶的味道是真的好,不喝總覺得是暴殄天物,他將剛放下的茶盞又端了起來,這回卻是拿著杯蓋刮著茶面,慢悠悠的吹著,品著茶湯的色澤,才放在嘴邊準備再飲一口。

他剛把茶含進口中,還沒來得及咽下去,就看見站在自己面前的孫子的手從背後伸出來,拿著一卷明晃晃的布帛,開口說道:“祖父,皇上給我下了賜婚的聖旨,與將姜正則的獨女姜思之完婚。”

宋斳被他的話一驚的吸氣,把嘴裏的茶水嗆進了氣管,捂著嘴彎著腰猛烈的咳了起來,同時面上十分痛苦的樣子。

這可嚇壞了一旁原本還在犯迷糊的陳氏,她忙不疊的把自己的帕子送到他的嘴邊,又不停的拍著他的後背,看著老頭子咳的滿臉通紅,她忍不住的責怪孫子:“你個小兔崽子,沒見你祖父正喝著水呢?這是要害死他不成,沒人管你你就高興了?”

宋景行把陳氏的話給聽進去了,像是真怕宋斳有個三長兩短似的,竟也破天荒的走到他身邊,有些笨拙的替他順著背說道:“是孫兒的不是,望祖父海涵。”

可宋斳深知自己孫子的氣性,聽見他的話非但沒感到半分的欣慰,甚至還一臉見鬼的樣子看著他。

宋斳想問他是不是吃錯藥了,可這一著急,又被自己的口水給嗆到,咳的他老淚縱橫。

等他終於順過了氣來,也全然不在意姿態的把身子往椅背上一靠,一副癱在圈椅上的樣子。

宋斳沒好氣的瞪了一眼罪魁禍首,總算是開口問:“怎麽突然就給你賜婚了?之前不還說是看上姜家的丫鬟嗎?就姜正則這個女兒奴能同意?”

他連發三問,語氣卻都還算平靜。

他並不詢問孫子對這婚事是否滿意,因為這小狐貍算是他這個老狐貍一手教出來的,孫子的本事他還是知道的,若是他不願意,這婚定是賜不下來的。

而且如果是姜家丫頭的話,那孫子臉上接二連三出現的傷就也不足為奇了。

宋景行找了側首的位置坐下,盡量挑揀了些重要的片段,將他和小姑娘的事情從頭到尾的說了一下。雖然已經是長話短說了,可加上祖父祖母其間偶爾的發問,這也耗去了大半個時辰,才讓宋斳夫妻倆終是把事情聽了個七分明白。

“所以你叫我們來是為何事?”宋斳問他。

宋景行把聖旨展開遞給他,才說了自己把二老叫起來的目的:“今日這賜婚倉促,也沒時間看日子,是以皇上這只說了於今年完婚,並未定下具體的時日。”

“古往今來,六禮成婚,雖說皇上賜婚,可省去納采納吉這部分,但是姜正則本就與我不合,今日我又違背他的意願貿然求婚,只怕他心裏還是氣我,是以想請祖父祖母出面,再去姜府走上一回兒,就當去納采納吉了。”宋景行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宋斳聽完後沈默了一會兒,這孫子如今二十有一了,的確該要成婚了,自己替他跑上這麽一回也是應當的。

他側頭看了陳氏一眼,以眼神詢問她的意見。

陳氏接到丈夫的目光,想到這些事明明可以明日再說,而自己的乖孫卻這般等不及的把他們拉起來,可見是十分中意這姜家丫頭的。

她是巴不得孫子早點成親,好叫自己快快抱上曾孫的,正好也給府裏添點生氣,所以自然不會拒絕:“我會與你祖父商量下日子再去將軍府的,你且放心。”

也是明白孫子著急,陳氏又含笑的補上了幾句:“我知你心急,可我聽說這姜家老大與長公主的婚事定在了九月,這樣一來,你與這丫頭的事兒必定是要在九月以後的了,你這再著急也是沒用的。”

宋景行對這類事情並不清楚,原以為自己得了聖旨就能早早的把小姑娘抱回來,卻不想這裏頭竟然還有這麽多彎彎繞繞的禮節規矩要循,聽完祖母的話,他只覺自己被一盆涼水從頭頂潑下,透心涼得很吶。

**

第二日早朝,宋景行因著祖母的囑咐告假未去,就怕姜正則怒氣未消,想過兩日等他徹底接受現實後才與他照面。

而姜正則經昨夜後,面色依舊不佳,周身都是黑氣彌漫,叫人不敢輕易靠近。

朝堂上同往常一般例行公事的由各部的官員匯報著日常,也沒有其他重要的事情要商議的,周煜就準備要早早地退朝。

這時,姜正則往殿中央大步一跨,單行跪地行禮,一字一句,字正腔圓的沖上頭的周煜說道:“皇上,承蒙先帝擡愛,在先帝在世時得虎符帶兵平定西南,至今已有二十餘年。此間,不負聖望,共收邊境城池一十二座,附屬國有三。如今西南局勢穩定,大部分重兵也已收回,這虎符也該歸還於聖上!”

姜正則的話講的十分響亮,字字清晰,可連成的這些句子在周煜聽來,卻像是亂語一般叫他摸不著頭腦。

姜正則竟然主動把兵符交上來了?不是做夢的吧。

周煜覺得自己渾身的血液都沸騰了起來,有些口幹,伸出舌尖把上下唇都舔了一遍,才開口,聲音不大但帶著質疑:“姜大將軍這是要交兵符?”

“正是!”

周煜總覺得不可置信,多疑的性子叫他根本不敢輕易接下這虎符,他回想著剛才姜正則說的話,又對他說:“雖說西南已是平定,可是近些年我們同北方部落卻是大小沖突不斷,只怕過些年恐生戰事,將軍何故這般著急的交還兵符。”

“北方蠻夷之事一直都是有王副將帶著兩個犬子在周旋,微臣鮮少參與其中,而且正是考慮到北方戰事,微臣才要把這二十萬重兵交還與聖上,好將叫聖上交給可用之人調度。”姜正則將理由說的很充分,叫周煜也沒理由拒絕。

這二十萬的兵權一直是周煜的心頭病,說起來要不是為了這個,他也不會忌憚姜家,雖然姜正則這事來的突然,但能把兵權收回到自己手裏,對自己而言總是件好事。

周煜叫人從他手裏接過兵符,下意識的拿在手裏摩挲著,恨不得拿到眼前好好看上兩眼。

他象征性的又讚賞了姜正則幾句,就退了朝,又留下了姜正則去書房,準備同他聊上幾句。

周煜先到了書房,將虎符翻來覆去看了許久,確定是真的無二才安下心來。可轉而一想,姜正則既然敢當著滿朝大臣的面將虎符交出來,自然是做不得假的。

姜正則的理由雖然充分,但要真說合情合理其實也經不起推敲。畢竟西南穩定不是這兩的事情,他卻突然在這個節骨眼上提出來……

周煜想著這兩日發生的事情,除了昨日的壽宴,也再沒有其他特別的了。

回想早朝上姜正則不好看的面色,他才反應過來,這人只怕是不滿自己昨日的賜婚,同自己鬧別扭才交兵符以示不滿啊。

他想通了其中關竅,心情也輕松了起來,等姜正則進來後,他又試探性的提了一嘴賜婚的事情,果然就見姜正則原本就板的鐵青的臉黑了個徹底。

這拿人手短,周煜輕而易舉的拿回了自己的兵權,如今再一想自己昨夜沖動的賜婚,坑了姜正則的寶貝女兒,多少心裏感到過意不去。

他又安慰了幾句,說了幾句好話,可都不見姜正則表情又絲毫松動,本著補償的心態,他幹脆大筆一揮,封姜思之為寶儀鄉君,食邑三百戶,連著其他賞賜一起發了下去。

**

建威將軍府裏,姜思之起的早,用過早膳後就被母親留在了前院,陪著她看管家拿過來的許多珍貴衣料。

姜思之見母親叫自己挑的料子都是自己從沒用過的大紅正紅,不免覺得奇怪,就問道:“母親是不是選錯顏色了,這些料子可怎麽穿出門去。”

這一下家裏就接連要有兩門喜事,鐘氏是打心眼兒了高興,她生性樂觀,一早上更是一直笑的合不攏嘴,此刻聽見女兒說的話,輕拍自己的額頭才回答:“怪我,昨夜你父親囑咐了先不讓告訴你的,你才不清楚。”

她看著這些顏色亮麗喜慶的料子,又瞧瞧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兒,拿著布料就往女兒身上比劃,想象這她穿著嫁衣的樣子,笑的可謂是花枝亂顫:“這皇上昨夜下旨,給你和宋景行賜婚,叫你們年內完婚,而這嫁衣還得由你自己繡,可不是就得早早準備起來了?”

鐘氏話音剛落,姜思之驚得張著小嘴一副目瞪口呆的樣子,可她還沒來得及細問經過,剛回府的姜正則卻也將小妻子的話聽了個完完全全。

他人還未踏進正廳,聲兒卻先一步傳了進來,冷的發沈:“嫁衣?用不著繡了!”

☆、第 51 章

鐘氏聽見是丈夫回來了, 見他風塵仆仆的大步跨進來, 也不起身迎他,反倒是沒好氣的瞥了他一眼,語氣頗為不滿的樣子說:“什麽叫不繡了?你又是要作什麽幺蛾子?非得折騰的姑娘嫁不出去才滿意了是吧?”

姜正則昨日被宋景行那個小狐貍擺了一道, 今兒一早又把自己拿了多年的虎符交了出去, 心裏多少都是不愉快的。

倒不是他貪戀著權勢,而是對這些自己親手培養起來的人十分有感情。姜正則是個沒有官架子的將軍,閑時也經常下到軍營裏同普通的士兵喝酒操練,平易近人。

另一方便, 當初姜正則自己也是從一個新兵蛋子一步步爬到了將軍的位置上,這軍隊上下一些見不得光的齷齪事兒他都是清楚的,而在他當上將軍的第一件事, 就是將一些不幹不凈的人和事都好好清理了一番。

少了那些吸血鬼,朝廷發下來的餉銀軍糧才能原封不動分到下頭的每一個人手裏,大家這才都能安心跟著他打仗。

如今將虎符交了出去,雖然自己還是將軍, 但有一天這兵權總是要叫聖上交到其他人手裏的, 而他不會再知那拿了虎符的人也不知道會不會好好對待下頭的每一個人。

懷著這份擔憂歸家,又聽見妻子所言, 就想起自己疼愛多年的女兒不久就要嫁人,心裏自然怨氣橫生,下意識的就說了那樣一句話出來。

“我不是這個意思~”姜正則看小妻子臉色不好,脖子一縮,就挪到她身邊討好的說道。

鐘氏都不帶看他一眼的, 擡著下巴問:“那你是什麽意思?說來到叫我聽聽。”

姜正則“嘿嘿”的傻笑了幾聲,雙手放在胸前搓了兩下轉而一握,賊眉鼠眼的哪有什麽建威大將軍的樣子,就聽他說:“這不是皇上下旨說年內完婚嘛,如今都六月了,雖然我舍不得裊裊,但也總不好叫她隆冬出嫁,委實辛苦。”

“這樣想來,也就幾個月的時間叫她繡完嫁衣也急了些,怕是又累又傷眼。我的意思是咱們多花點銀錢,請上三兩個繡娘來做,末了叫裊裊意思意思稍稍繡上幾針即可,夫人以為如何?”

姜正則這話說的倒也不違心,其實在心底裏他早就默認了女兒和宋景行的婚事,只是總想著最好能多留孩子在家待上兩年。

雖然他也氣宋景行擅做主張的求皇帝賜婚,可眼下聖旨已下,那他自然也不會再對這婚事下絆子,只希望女兒婚後能和和美美的就好。

而且他也看的出來宋景行那猴急的樣子,跟自己當年著急想娶小花的心情是一樣的,定是不可能願意等到年末再娶女兒進門的。

所以他猜測著,怕是要不了多久宋景行便會叫人過來商量婚期。

鐘氏聽了丈夫的話,對他難得的細心滿意的點點頭,也讚同他的意見:“這樣也好。”

她想起了丈夫今日要去辦的事情,擡眼瞧著他問:“東西可給出去了?”

姜正則收斂了面上不正經的樣子,繃直了唇線頷首。

鐘氏也跟著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半餉只說了一句“也好”。

而原本坐著陪母親挑布料的姜思之,在見父親過來後就緊張的站了起來,聽了兩句父母親之間的交談,一開始倒還好,知道這是在說母親才與自己提起的那賜婚的事兒。

只是後頭那兩句卻是沒聽明白,這會兒又見他倆表情嚴肅,怯生生的開口對姜正則喚一句“父親”。

姜正則這才反應過來女兒還站在一邊,他沖姜思之招招手,又指指自己身邊的雕花圓墩,示意她坐下來再說。

姜思之知道父親這是要與自己長談,乖巧的坐了下來,又拿起桌上的茶壺斟了一杯端到他面前,想叫父親先喝上一口。

姜正則看著面前懂事的女兒,心裏頭的那份不舍之情愈發的強烈,他一直端直的背脊松懈了下來,低著頭看著杯中清亮的茶湯,斟酌了一下言語,才慢慢的開口說道:“裊裊,想來上次宋景行也是與你說過這宮裏頭那兩個想叫你入宮的事兒吧。”

姜思之下意識的點頭,發現父親正垂著眼沒看自己,又出聲回答:“是,女兒清楚。”

“之前我與他商量過對策,在昨日想辦法拆了宮裏的計謀,叫他們統統選擇放棄你,只是……”姜正則稍作停頓,皺著鼻頭,像是在糾結什麽一般,才繼續說了下去。

“只是其中環節出了偏差,雖然叫那倆人都打消了念頭,卻陰差陽錯的讓皇上親自給你和宋景行賜了婚。”姜正則選擇不告訴女兒宋景行的手段,畢竟女兒是要跟著他過一輩子的,到底還是不希望單純的女兒為此對他心生嫌隙。

“可是……”趁著父親的又一次停頓,姜思之忍不出提出了自己心裏的擔憂,“父親不是曾說過,聖上多疑,頗為忌憚我們姜家同宋府,怎麽會賜婚呢?”

姜正則擡眼看了女兒一眼,眼底有些無奈之意,這也是他佩服宋景行的地方,明明是不可能的事情,卻在他的計劃中發生了,還做的叫聖上心甘情願。

“已經不用擔心這個了,我今日早朝已經將兵符交還給聖上了。”

如果說先前聽母親說聖上賜婚的事兒讓姜思之感到驚訝的話,那父親的這句話的威力不亞於平地一聲驚雷而起,叫自己萬分的恐慌。

她當然知道父親這兵符交出去意味著什麽,又聯想著自己與宋景行的事情,知道這怕是父親為了成全自己而做的退讓。

姜思之感到心痛,痛恨自己的任性,為了一己私情叫父親竟做了如此大的犧牲。她瞬間紅了眼角,眼淚盈盈而上,不一會兒就溢滿而出,一顆一顆的水珠沿著臉頰掉落下來。

她沒有哭出聲,只是這樣靜靜的掉著眼淚,她也不想哭的,因為覺得現在的眼淚是無用功的,是矯情的,可她也實在控制不住發酸的眼眶。

姜正則看見女兒這樣默不做聲的哭著,心裏真是比刀刺還要疼上幾分。

他雙手在自己身上胡亂摸索了半天,又想起自己一個糙漢身上怎麽會有帕子這樣的東西,只好連忙用自己滿是老繭的指腹親手去替女兒拭淚。

姜思之見父親手忙腳亂的樣子,再也繃不住情緒,撲進姜正則的懷裏,“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嘴裏還模糊的不停的念著“父親對不起”。

姜正則抱著在自己懷裏哭的一抽一抽的女兒,腦中想了很久也想不起來上一次女兒這樣在自己懷裏委屈的哭究竟是什麽時候的事兒了。

約莫還是裊裊很小的時候了吧,可能個頭都還不及身前這圓桌吧。

姜正則嘆了一口氣,拍著姜思之的背,語重心長的勸她:“裊裊不哭,這事不怪你。這兵符是早就該交的,眼下正好有這樣一個時機,爹爹就順勢這樣做了,與你無關。”

“你是爹爹的寶貝,只要你能開心,爹爹為你做什麽的願意。別說宋景行願意,就算他不願意,只要你看上了的,爹就是給你綁,都會把他給你帶來。”

“還有爹爹要先關照你,雖然你們這婚也賜了,但是畢竟是我們算計了聖上,是以接下來一段時間,或許直至你們成親後,爹爹都會依舊表示出對宋景行的不滿,你到時可別怪爹爹做的狠啊。”姜正則想著今日既然已經同女兒把話說開了,就幹脆連自己之後打算也一並告訴她。

姜思之在父親懷裏哭花了臉,聽見後頭的話,擡起頭來用力的搖了搖,斷斷續續的帶著哭腔說著:“父親都是為了我好,我都曉得的。”

這時一直在旁觀父女情深的鐘氏才上前,先拿著帕子低下身子小心仔細的替女兒擦拭著面上的眼淚,等將女兒大概整理了一番後,才拉過丈夫的溫暖的大手,坐在了他身側。

鐘氏難得露出正色,只聽見她不同於往日裏如暖春一般的語氣,嗓音微沈的對姜思之說:“只要你能懂你爹的心意,你爹就不是白付出。這婚期怕是不日就會定下,而你哥哥之後也會搬去公主府,娘希望你在出嫁前能多陪陪家裏人,這期間我也會把府中中饋一類的事情教於你。”

“待你嫁去宋府,你就是一家主母,再也不是有父兄庇佑的小姑娘,做人行事絕不可丟我將軍府的臉面。”鐘氏說這些話的時候雙手相疊置於膝頭,雙肩向後,背挺的筆直,纖頸的線條繃直,端著臉龐猶如一只高貴的天鵝。

姜思之知道自己任性的缺點,也知道父母都是為自己打算的,在聽完母親所言後就認真的應了下來。

**

不得不說姜正則雖然本是宋景行朝堂上的政敵,卻也的確是個了解他的人。

在三番五次的催促下,宋斳和陳氏終於請來了護國寺的弘一法師,又從府裏的庫房挑揀出了一車子的禮品,給建威將軍府遞過帖子後,就準備上門拜訪商談小輩的婚事。

陳氏敬重方丈,為他單獨準備了一輛馬車,自己則和宋斳同乘一輛。

只是二人才撩開馬車上的簾子,看見裏頭坐著的孫子卻有些弄不明白了。

“臭小子,不都說了叫你別去!”宋斳看著固執的孫子,氣得就差想一拐杖敲上去了。

而正坐著的宋景行,雙手有些緊張的攥著衣袍,難得的服軟說道:“我就在馬車上待著,不跟你們進去。”

陳氏看著孫子這是被吃的死死的樣子,輕輕推了推身前的老伴,叫他上車,然後自己也跟了上去,等坐穩後才斜眼看著孫子打趣他說:“這是緊張了?”

宋景行的身子僵硬了一下,才動了一下脖子。

宋斳瞧了他一眼,十分看不上孫子這般作態,不屑的發出一聲鼻音:“瞧你這沒出息的樣兒,還害怕媳婦跑了不成?”

他這也只是隨口一說,沒想到卻看到自己的孫子朝自己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竟然又一次點頭。

於是馬車裏的宋斳和陳氏就這樣感受了孫子一路的緊張,直到車子停了下來。

外頭傳來車夫的聲音說是到將軍府門口了,宋斳率先掀開簾子一角下去,再準備扶陳氏下來。

陳氏就著宋斳掀著的那不大的空隙準備鉆出去,知道這是不想叫姜府的小廝看到裏頭悄墨跟來的宋景行,在準備出去前她又回頭看了孫子一眼,以眼神示意他安心等著。

二人下了馬車,又等方丈下來後,叫自家跟來的奴仆帶著禮物,跟著前來接待他們的管家一起進了姜府。

等他們離開後,又有姜家的小廝上來指引車夫將馬車停到後門的小巷裏等著。

姜正則和鐘氏收到了拜帖,早早的就收拾妥當等在了正廳,因著來人就是女兒日後的婆家人,向來隨便的姜正則也難得主動要求把自己收拾的妥帖一些,他穿了身嶄新的靛青色直裾袍,一支翡色簪束發,顯得精神又利落。

而鐘氏本就貌美,今兒也穿著一條灑金裙,頭上堆著隨雲髻,僅斜插一支金嵌寶鑲玉觀音的簪首,氣質溫婉,端莊明麗也不顯違和。

等管家將人帶了過來,二人皆是端著笑迎了上去,在目光落在跟著宋斳夫婦二人後頭的弘一法師身上時,稍稍有些驚訝。

雙方站著寒暄了幾句,姜正則便請他們入座,又對他們一番道謝後,叫管家把他們帶來的禮物帶下去。

說起來,宋斳和姜正則並不陌生,先帝在世時,二人還同朝為官過一段時間,只是那時宋斳已是堂堂太常卿,而自己只是個打了兩場勝仗剛剛才入了先帝眼的小小副將。

二人官職不同,宋斳後來也因年事大了退仕歸府,並沒有太多交集,但是相比於那剛愎自用的宋景行,姜正則還是十分敬重宋斳的。

雙方客套了幾番後,宋斳也是明了姜正則的氣性,不打算繞彎子,開門見山的說了自己的來意:“我那孫子與令嫒的事情,前兩日也同我和老婆子說了一說。也怪我們管教無方,他父母常年隱居深山,我二人年紀大了很多事情也是有心無力,沒想到這小子竟然膽大包天做了那麽多混賬事,實則叫我顏面無光,也叨擾了將軍,老夫也只能先說聲對不住了。”

宋斳說到最後站了起來,往姜正則那兒走了兩步,作勢就要行禮賠罪的樣子。

他這也算是以退為進,說起來也的確是孫子做的這一系列的事兒都算不上地道,他這做長輩的只好先賠個不是才有臉好繼續說下面的事兒。

姜正則聽他說著說著就覺出了不對,看老頭子站起身,就防著他一般,眼見他就要彎腰行禮時,及時上前扶住了他。

“宋大人這是要折煞我了。”姜正則把他扶回到了位置上。

宋斳也不拒絕,等姜正則也坐回了位置上後才繼續說了下去:“我知將軍是個直爽之人,便也就直說了。”

姜正則抱拳,又伸手一比,示意自己正認真聽,請宋斳往下說。

“如今這聖旨以下,那這兩孩子的事情也該準備起來。我和老伴也商量過,雖然皇上說了年內完婚,但到底時間上還是緊了些。”他說著話,眼神朝法師那兒看過去。

“我們的意思是如今這納采和問名是不需要了,弘一法師在也在這兒,不如就將兩個孩子的生辰八字交於法師一算,這納吉今日也算成了,再叫法師選個吉利的日子,咱們今日就把婚期給定下,等我們下完聘,再走個形式叫人把日子給送過來算是請期,也省去來回不少麻煩。”

宋斳沒說的是,今日要是定不下婚期,只怕等他們回去,自己這心急火燎的孫子還指不定想出些什麽法子來煩自己老兩口呢。

而姜正則和鐘氏聽完後對視了一眼,會心一笑,回答他們:“如此甚好,這生辰八字我們早就備下了,那就請法師算上一算吧。”

鐘氏話落後朝陳媽媽看了一眼,就見陳媽媽端著一張紅紙走到法師身前遞了過去。

法師接過寫著姜思之生辰八字的紅紙,拿出自己早就準備好的宋景行的那份,又叫人拿了紙筆上來鋪開,面上稍帶歉意的沖上首的姜正則頷首說:“諸位稍等,待老衲算出一二後自會告知。”

姜正則也不回話,只端著手邊的茶慢悠悠的喝著,可還沒喝上兩口,就見那弘一法師放下手中的東西,拿起一張寫了字的紙條,站了起來,對著座上四人雙手合十一一致意,目光最後與姜正則相對。

“這八字合了後看下來是上天恩賜有機緣,不期而遇非偶然,情至無需明言語,心有靈犀是繾綣。”弘一法師裝模作樣的說了一通,再把手裏算好的日子遞給了姜正則。

姜正則展開紙條,又將身子往鐘氏那邊側了側,好叫妻子也能看清上面的字。

待看清上面寫的日子後,他“呵呵”笑了兩聲,又伸手過去把紙遞給了宋斳叫他們也看一看。

這紅紙上寫了兩個日子,一個是八月初五,一個是九月二十九,而姜修能與長公主的親事定在了九月初五,是以上頭的日子其實只有一個九月二十九可用。

宋斳先是聽見姜正則意味不明的一聲輕笑,又細細打量發現姜家夫妻二人在看過日子後面上也沒有什麽波瀾,心裏有點沒底,稍有心虛的問他們:“您看著九月二十九可行?秋末的日子,雖然緊了些,但好歹避過了酷暑,也不算太冷,不必叫新娘子受罪。”

其實姜正則和鐘氏二人在前兩日是討論過這婚期的,知道宋景行心急,日子定是不會太寬裕,而另一方便也的確是要考慮天氣的事兒,是以夫妻二人一直認為十月中旬是比較合適的。

可顯然夫妻倆是低估了宋景行的急切,竟然叫法師“算出”了一個九月底的日子。這與姜正則的打算相差半月。

姜正則心裏還是不太痛快,他朝妻子看過去想詢問她的意見,卻出乎意料的見她對自己微不可見的點了一下頭。

說起來也是宋景行的福氣,有弘一法師這個師傅。鐘氏當然知道今日這日子只怕是宋府早就商量好了的,不過就是過來做個樣子算那麽一算,可是架不住這來做樣子的人是鐘氏往日裏最是敬重的法師。

姜正則最是聽妻子話的,妻子是大戶人家出身,學識稿見識廣,懂得都比自己多,她說話做事一定都比自己有分寸。這會兒見妻子點了頭,他也只好按耐住心裏滿滿的委屈,應下了日子:“既然法師算了這個日子好,那便是九月二十九吧,我們沒有異議。”

聽了姜正則的話,宋斳夫妻同時露出了如釋重負般的笑容,連身子都像是放松下來一般。

鐘氏接著丈夫的話說了下去:“這日子到底還是緊張了些,今日還早,不若我們就將一些要緊的事情先商量一下,也免了日後折騰。”

她說話時目光全然是對著陳氏的,如今陳氏心裏的大石頭也落下,總算是能回去給孫子一個交代,對鐘氏說話的語氣也格外慈祥:“應該的,應該的,總是虧了你們家姑娘,有什麽想法盡管提便是了。”

接下去便一直是由鐘氏和陳氏在聊,而這些婚儀上的規矩和瑣事男人間也不懂,姜正則和宋斳只是各自喝茶聽著並不發表自己的意見。

等她們終於把所有該商量的細節都敲定下來後,姜正則才清了清嗓對宋斳說:“宋大人,這時間也不早了,不如就留下來一在府裏用了午膳吧。”

姜正則這性子願意主動留人,是對宋府示好的表現,宋斳自然不會拒絕,稍作客氣推脫後便也應了下來。

因著弘一法師的緣故,鐘氏又特地叫廚房做了幾道齋菜來。幾人席間也沒說話,只各自簡單的用了一些便撤了席面,好在雙方都有意親近,氣氛也不算尷尬。

等用過午膳,宋斳等人也不準備再久留了,畢竟孫子還孤零零在馬車上傻等著消息,他剛準備開口請辭,卻被姜正則搶先一步開口。

“宋大人,姜某有一請求 。”姜正則笑著說。

“將軍言重,但說無妨。”這半天下來,宋斳覺得對方真是比自己預想中好說話的多。

姜正則的雙眼中明顯的坦露出一絲狡黠的光說道:“可否請右相出來一見,在下有些話想同他單獨聊聊。”

不出所料,話音剛落,就看見宋斳微笑的嘴角僵在了臉上,甚至不受控的抽搐了兩下。

所以……這姜正則早就猜到孫子跟了過來?就這樣還請他們留下來用飯,這是故意整孫子?

宋斳不敢再小覷他,僵著脖子轉頭叫人去把馬車上的宋景行喚來,十分尷尬的對上姜正則一臉自信滿滿的表情,不再言語。

等人將宋景行帶來,還沒等他對姜家夫妻二人行完禮,姜正則就不客氣的丟下一句“去書房”,再對宋斳夫婦致歉後就走出了正廳。

宋景行對將軍府是熟悉的,即使姜正則人已經快步離開,他卻還是一絲不茍的對鐘氏行了個大禮,又得了祖母一個肯定的眼神後放心的往姜正則的書房去。

等他推門進到書房時,姜正則正在磨墨,聽見動靜也不見擡頭。

宋景行剛關好門轉回身子,就見他鋪開一卷紙,又從筆架上取了一支筆遞了過來。

“婚事我同意了,日子我也沒意見,我只需你現在給我寫些東西。”姜正則言語精簡,沒有絲毫拖泥帶水的。

“寫什麽?”宋景行問他。

姜正則終於擡眼與他四目相對,雙唇微動,吐出三個字:“和離書。”

☆、第 52 章

“和離書?”宋景行怎麽也想不到姜正則會讓自己寫這個, 又怕是自己誤會了其中意思, 還不放心的問了一句,“誰和誰的?”

“自然是你和裊裊的。”姜正語出驚人卻表情淡漠,叫人委實瞧不明白他的想法。

宋景行蹙眉, 顯得十分為難, 男女尚未成婚卻先寫和離書,實在是聞所未聞。若是真傻乎乎的寫了,他日叫別人知道了去,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想開口卻不知道該先問什麽, 試圖猜測姜正則的想法卻毫無頭緒。

“我與裊裊還沒有成親。”他知道姜正則並不是在同自己說笑,斟酌許久後只說了這樣一句話。

都沒成親,何來和離。

仿佛是聽見了什麽有意思的事情, 姜正則勾起嘴角,語帶諷刺的揶揄他道:“這難道不是板上釘釘的事兒?只要你想,還有你做不到的?”

宋景行的面色明顯有些陰沈下來,語氣也多了一些嚴肅:“世上讓我力不從心的事太多了。”

姜正則顯然是不想多與他爭辯, 依舊舉著筆, 身子卻讓出了書案後的位置。

“我想知道原因。”宋景行身形不動。

姜正則一雙如鷹如隼般犀利的眼神牢牢地盯著他,像是要看透進雙墨玉一樣的雙眸深處, 說道:“因為我要給你裊裊留一條退路。”

“你不信我?”宋景行不喜被人質疑。

姜正則冷笑一聲:“我信你對裊裊是真心,但是你的心太大了,想做的事情太多,我不信你能全身而退。”

這話說的隱晦,但宋景行還是瞳孔微縮, 狹長深邃的雙眼一瞇,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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